2006-10-13

巧克力叔叔- -- 高陽

旁人一定無法想像:每當我想到高陽時,第一個出現在腦袋裡的畫面竟是巧克力。在民國六十年左右巧克力糖是一件豪華的事,我偏偏愛吃到沒命。高陽就是我最大的巧克力叔叔。直到他有女兒以前,他家裡的巧克力都是我的戶頭。我明明有個小我三歲的弟弟長得像洋娃娃一樣,他卻視若無睹,也不管我弟弟在一旁哇哇大哭。搞到我媽媽忍不住向他抱怨,他也只是傻笑,下回有了糖照給我不誤。高陽從前是空軍,是王老虎的秘書。在他寫歷史小說之前,走的是文藝愛情路線,之無趣繁瑣,怎麼寫都出不了頭,改弦更張後始見光華。當年我爹是中華日報副刊主編,高陽從台南上來台北敲我們家門毛遂自薦─從此他和章君穀變成我父身邊的哼哈兩二將。彼時最紅的作家是南宮博,高陽說了,一定要把他幹掉。小時候常去他家做客,他家裡經常是高朋滿座。不過他老關在房間裡寫稿。一回喊他吃晚飯,一進他書房給嚇一跳:滿屋子滿眼的書海中,他像隻龜,慢慢升起。 最後一次見高陽時他已經又老又病了,吳小姐在他身邊照顧他。當時我幫新象策劃了一系列作家講座:有高陽、馬森,還有誰我就忘了,總之請高陽有很大的跨刀成份。我在任何圈子的發展從來跟我爸是無關的,包括這些叔伯,我也很少去麻煩過人家。所以請高陽這事困擾了我好幾天。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打了電話,沒想到他很快答應。那天演講結束以後,他用我前所未見的慈愛笑容,拉著我的手,跟我說:岱維啊對不起我講壞了。望著他佝僂的背影,依偎在嬌小的吳小姐身旁慢慢遠去,我陷入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難過裡,我有強烈的預感,再也再也見不到他了。